close
Screen Shot 2015-02-09 at 1.48.05 PM  
[]
 
人面對黑暗會感到恐懼,還是把面前的虛無當作一種神秘的刺激,即使有不可知的危險,還是迷迷糊糊的被吸引向前?
 
半夜醒來我聽見奇怪的水聲。我不以為然,舊樓薄薄的石屎牆根本不能阻隔任何聲音久而久之,我已分不清腦袋告知我的所謂聲音,是事實還是自己的幻想。幸好,我也可以同樣製造嘈音干擾這些煩人的鄰居,雖然大部分時間,聲音不是出自我的口。我這才發現,珍不在床上。
 
我翻身下床,腳放落地水浸上我的腳指有一刻我喜歡這種清涼的感覺,眼前閃過草地河流還有馬兒的影象。當然,腦袋清醒過來也是需要數秒的時間。
「該死的
 
不過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浸壞反正這裡本就沒什麼是完好的。
 
珍浸在浴缸裡,水龍頭開著老式熱水爐早就無力把水變暖,她慵懶的張開眼 濕漉漉的長髮貼在身上白晢的面容顯得更蒼白和她血紅色的指甲形成更鮮明的對比。
 
「瘋了嗎? 我關掉水龍頭。
 
她嘴角微微上揚 「我熱。」她動了動她的指頭,紅色指甲劃過水面,好像真的很舒服的樣子。又有一剎那我以為她浸的是溫熱舒服的溫泉我走近她又猛然而起,水濺濕了我半身。
 
「該死的」我罵道。水冷得刺骨。她身子抖著貼上我胸膛。
「我冷。」她像貓兒蜷縮在我懷裡,冰造的貓兒。
 
我在酒吧認識珍枯燥的相遇,一齣每天晚上在蘭桂坊街頭上演千萬次的戲碼:一個庸俗的女子劃著誇張的濃妝,散出刺鼻的香氣,在重低音的音樂下恍著身軀,靜候著目標走過來遞上一杯免費的酒精,互相耳語一些漫不經心的笑話,然後結伴離開依偎纏綿捱過一個寂寞的夜晚。我深深明白珍只是和酒吧其他女子一般的膚淺但她不多話,她沉默的時候,我又會疑惑究竟她是聰明還是愚昧。

 

她的手圈著我的頸,熱情的貼上我的唇,我以為她只是云云女子的其中一個,心裡煩燥急著天亮之後離開。但天亮醒來睜開眼,她反倒先離開了沒有留言也沒有打電話過來。我驚訝自己竟然判斷錯誤原來人家比你更老手,心裡反有點失落。珍的身影開始盤旋在我的思緒之中我經常會不自覺地記起她在我耳邊嬌喘的聲音,我極力想記起她的容貌,她鼻子的形狀,但我的記憶只剩下她的輪廓。

 

過了半個多月剛剛好遇上沮喪的一天,巨大的孤獨感和寂寞來襲好像精心計算好的,珍在這刻致電邀約電話那頭傳來冰冰冷冷的聲音。

「我剛巧有一小時空閒,要見面嗎?

「在哪?

「荃灣,不行就算了」

電話比短訊多了種力量,逼你需在數秒間作出決定。

「好的。」

 

我急急從中環跑到了荃灣,在相約的地點珍一下子衝過來擁著我,她笑得很溫暖,很燦爛,她沒有化妝,也沒有刺鼻的香氣,她很自然的繞著我的手,好像我們不是一夜情的對像,而是相識許久的愛侶。然後我們回到了她西環唐樓的家激烈的做愛。我知道她其實整晚也有空為什麼她要故意約在荃灣為什麼剛好會在這天找我。我少有的感到迷惑。

 

我開始經常到這邊過夜我從未試過情緒失控也未試過酒醉。我喜歡保持頭腦清醒掌控一切珍卻是徹頭徹尾無法預測的瘋狂。有一天她平常打過來

「今晚要過來嗎我先買外賣。」

「好的。」

「那七點囉。」

我七點開門,她赤裸著身子騎在一團肉上,那人還未反應,我已經衝過去向他的頭一拳打過去,我的腦中只有憤怒,不知由何以來的憤怒。那個可憐的人落荒而逃。珍在旁哈哈大笑,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快要笑出眼淚來。然後她吻了我我來不及反應拒絕她的吻。

「呀我餓了,我買了鰻魚飯呢。」

珍說,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我試過戒掉這個瘋狂的女人一聲不響的失蹤了好幾個星期說一些狠話她卻異想平靜。

「是嗎分開也可以啊。」她翻著八卦雜誌,等著指甲油吹乾。

 

最後,我還是忍不住回來。

 

又或我們好的時候明明拖著手,笑得好高興。我買了她一對耳環我甚至忍不住說了些小時候的事情。然後當天晚上她突然把全屋的所有東西扔個稀爛玻璃割破了她的手腕我要束著她的頸把她弄暈才讓她冷靜下來。然後她醒過來,脫光衣服又爬上我身上。

 

「我戴這耳環美不美?

 

是瞌藥還是酗酒?我卻瞧不出任何徵兆她有這些習慣。我也吸過她的煙,沒有大麻,只不過是普通的紅萬。可能本身,珍的血就是迷藥,上癮的是我。

 

每一晚我推開這度門,我都無法預測裡面的女人今晚想怎麼樣。我淡淡撫過珍手腕淡淡的疤痕。瘋狂會否傳染?

 

天亮了,我穿上背心,踢著拖鞋,下了街,珍好像一直在窗盯著我,直到我上了電車,她在打什麼主意。

 

電車駛到灣仔,我下車,進了一間茶餐廳,買了杯外賣熱咖啡,一架七人車駛近,我把沒喝過的咖啡扔進垃圾桶。我上了車。

 

「陳生早!」,座位上放了整齊的西裝,我的行動電腦和文件。

「直接到公司就可以了。」 我把戒指戴上。

電話響起,閃著珍的名字,我合上眼,一片黑暗。

 

 

[]

棉被被掀開,我的背突感到一陣涼意,我躲進被窩更深處,拒絕醒過來。他從來不需要用吵耳的電話鈴聲叫醒自己。即使前一天灌下了兩瓶伏特加或跟我纏綿了一整晚,他還是可以在需要的時候醒過來,就像機械人開啟了電源,張開眼就可以爬下床,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我知道他很有錢,不是普通那些有層父母幫忙付首期的房子,有輛二手車,每月掛著什麼「師」的銜頭賺個幾萬塊的有錢,而是真正活在另一個世界的有錢人。男人總以為能騙過女人,其實只不過是女人曉得揭破謊言就沒戲唱了吧。
 
我十四歲就出來賣鞋,先在旺角的小店看舖,十七歲轉去做名牌高跟鞋,一做就十年,我的名字由「喂」變成了「珍姐」。我拒絕了好幾次調去粉嶺天水圍這些鬼地方當開荒牛,所以也撈不到些什麼銜頭回來。但有些工作只要混得時間夠長,總會有些熟客。有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每個月也會跟我買好幾雙鞋,她一個人的單已夠了我每個月要跑的額數。她嫁給了一個大她三十年卻還有性欲的男人。她會跟我分享她怎樣含也硬不起來的小故事。人很有趣,會覺得一個靠跪在地上摸別人的腳生活的卑微女人,就無論如何都不會看不起其他的人。我這份工還可以再做十年,十年之後,我也許會跟這個女人一樣。我無法想像這究竟會是怎樣的畫面:自己五十歲的衰老身體和八十歲的赤裸的老頭,一樣令人嘔心。
 
我現在的上司是一個二十四歲的毛頭小子,我打定他每次看著我彎下腰為客人試鞋他就在爽,他卻沒這個膽子跟我說多過三句話。我從不用做打掃的工作,隔個星期一定可以休週末。他知道如果不這樣做,我就會辭職不幹。
 
遇見他的那一晚,我偷看到了店經理在倉庫裡上新來的十九歲同事。十分鐘後,這個經理若無其事的大聲呼喝她去倒垃圾。我揮不去這個男人按著少女雪白屁股喘氣的樣子,心情煩躁,不夠五點我就說不舒服走人。他差點沒躬身送我離去。
 
我仍在想那個少女雪白屁股的時候,凱莉在女廁餵了自己一顆粉紅色的藥。我從不碰這些東西,一個打白粉針死掉的母親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但無可否認,這樣的凱莉變得很有吸引力。在夜店裡,對男人來說最具吸引力的女人不是最漂亮的一個,而是最有機會帶走的一個。凱莉毫不掩飾的發放著這些訊息。凱莉只有一個,她身邊的我很容易也沾了些蒼蠅。
 
我忍不住笑了,想著如果告訴他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一隻小蒼蠅會有什麼反應。但那時他看著我的眼神的確就如蒼蠅一樣討厭。一副看通我有多膚淺的模樣。但我拒絕不了他,單是他的手指就讓我就高潮了,還不只一次。這個男人很危險,當他睡著了,我簡直就是落荒而逃。
 
然後我忘不了他的吻。我甚至會想像他在倉庫按著我的屁股然後恍神。半個月後,我打了給他。這世界很有趣,你越是想要一件事,你越要相反而行。我沒化妝,穿上封到頸的淑女長裙,坐一個小時約他去荃灣,展露最燦爛的微笑。然後他幹到我隔天上班腰也彎不下去。
 
他很成功的扮演了一個平凡人,如果真要說他做了什麼露出馬腳,我也說不上來。也許就是他這些不像常人的自律習慣讓我渾身不對勁,每天暗地尋找些蛛絲馬跡來證明自己的直覺。終於有天我瞄到了他手機有個Bloomberg Anywhere apps,然後我抽著煙坐在電腦前Google 了一個晚上,找到了他一張訪問的相片。他在相片中一本正經,掛著平和的微笑,擁著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好漂亮,就一副標準溫柔賢淑好太太的格。我好妒忌,如果我這樣有錢,我也會娶這樣的女人。
 
女人很有趣,隔天晚上可以換一個男人;隔個星期可以換一個男朋友;隔些年可以換一個丈夫,心安理得。但如果一晚被多過一個男人上,卻會徹底毀掉一些內裡的東西,有些知覺會麻木了,然後會瘋掉。也許我母親也遇到我十五歲經歷的事,才會靠毒品和酒精慢性自殺。而現在,我可以對他── 一個逃避現實的好丈夫,自由的展現自己。我可以盡情懲罰他和我自己,而他卻會上癮似的跑回來,跟我激烈的吵架,或溫柔的安撫我。我們可以在每天在演完自己的角色,當完世界的一塊零件,狠狠撕裂自己的靈魂之後,尋求一些真實的感覺,用最激烈的方式互相安慰。
 
有一天,我看見經理和一個十八歲的新同事進了倉庫,我故意支使十九歲的走進去。小女孩要知道真實才會成長。但她進了去,卻若無其事的出來,還笑盈盈的把隻鞋交給我,反倒是十八歲的那個女生第二天就沒再上班。 我頃刻醒悟過來,然後覺得好累。我想斷掉一切,或乾脆直接瘋掉。我把那個混蛋店經理帶到我家裡去,順帶也叫了他上來。現在小男生都不運動的嗎,都變成一團肥肉了。他生氣的樣子好可愛,大總裁不是應該立刻頭也不回走的嗎?我輕輕觸著他微紅的指節。我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永遠不屬於我的男人,人明知危險還是會興高采烈地栽進去。
 
這世界很有趣,黑暗追逐光明,光明追逐黑暗。對他來說,我是一個讓他不會瘋掉的避風港,要留住他,我就要一直瘋下去。
 
這世界很有趣,你越是想要一件事,你越要相反而行。
 
我睜開眼,白光刺進房裡,淹沒了一切。

 

 

小野@Candy

 

2015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ndyparadox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